第二章:九黎姥姥(3 / 8)

守寒风不易,便在他再次蹲守后,于屋外石桌前,等到他神转清明。他睁眼见到我时,呆呆怔了半晌。见了鬼似得立刻朝我拜道:“九黎姥姥。”

他向我道来头尾,他的父亲摔了腿骨,一生不便。家中世代菜农,无本无术,又有姊妹众多,重担皆落在他一人身上。生计艰难,家人怨声载道,自己也心生忧郁,走投无路。想求我问问前途如何,何去何从。我告知他,自己并不能参破天机,更道不明如何解他困郁。见到他眼神黯淡,我便说了一句:“不若沽酒吧。你家酒酿十分好,算是好本事的。”

他听过便上了心,回家后钻研酒术。我回礼送了一小份金玉,让他开店迎客。从那之后,每每酿了新酒,必先送到山上让我品尝。那些年的酒酿全是他一家独包了。偶尔相遇,也会一起小酌一番,我虽不怎么爱言语,但与他倒是投缘。在酒术上算得些惺惺相惜之意了。我下山后,觉得一直承他情意不好,便日日去他家中买酒。

转眼几十年过去,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青葱少年。

老儿乌眉华发,髯须飘飘,在柜台边端坐着。身下的藤椅乌黑泛光,手下算盘拨得飞快:“我就知道你会问。拿去拿去,我这儿的新酒,哪样不是让你先尝?这酒今日早上刚上架,还没来得及叫你,你便自己来了,倒省了我的脚力。”

“嘿嘿,还是你好。不枉费这么多年,我日日来你店里消遣。”嘴上伶俐,手下勤快。拧开壶盖,话语未落,便饮上了一口。桃香留齿,回味甘醇。盯着壶身,美酒穿肠过,肺腑欢欣。道一句:

“好酒!”

我提溜着酒壶,穿小道回草堂子。刚出门没几步,转角处我身形一顿,躲了起来。

“你看那灵希,整日什么样子。天天饮酒消磨时日,每日给夫子到处欠账不说,除了上窜下跳,什么本事也没有。你看看,又是去买酒了。不若姐姐端庄,不若姐姐温柔,更不若姐姐这般善解人意,体贴入微。也不知她有什么好。哪个眼瞎的看上她!”听声音似是桃夭。啧啧,这语气,好似我欠了她几百金玉,还夺了她的夫君。

“桃夭,姥姥是苍梧村的长老,颇有威望,你万不可这样说。再说了,夫子是姥姥的孙子,他们之间没什么的。”这人想来,是熏衣。她一向喜欢白柎子。桃夭和她最要好,也最爱替她抱不平。

眼下我又招惹她们什么了?

“姐姐!夫子如何说的,你比我清楚。你瞧瞧灵希现在狐颜媚态的样子,保不准早就把夫子的魂给勾去了!”

是了是了,这白柎子嘛,向来也只与我这一个女儿家走得最近,可不招人烦嘛。

我将后背贴在墙面上,心下在意的却不是这个。想我活了两百二十年,除了村民年尾孝敬些金玉,什么进账没有,还整日往外给白柎子赊账。白白吃村中人那么多供奉,什么占卜术、法术仙力,一概不会,一个立稳形象的本事也没有。除了活的岁数长些,还真没什么特别之处。

不过,村民喜爱我,甘愿日日供着我。我老人家吃的饭,比你几辈子走的路都多。你一个黄毛还没长齐全的丫头,不知是谁给你的胆,尽说些胡言骚话。

我立起身,咽了咽口水,清开喉咙,敞门咳了几嗓子。脚下一转,向声音那方路上走去。

“姥姥。”

“姥姥。”

一红一紫,果然是这两人。

两人一阵唏嘘噤声。最后,还是得乖乖低头,叫我一声姥姥。

“熏衣啊,你可知道。这人呢,沾了墨,便和墨一般黑。沾着什么人呢,日子久了,也就变成了什么样子。你是好孩子,又聪慧至极,必然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。”我拨弄酒壶上的丝带,心下不怎么爽快,嘴上也不客气。

“是,姥姥。熏衣领会。”

我应了一声,迈开步,抬头,挺胸,意气风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