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2015,江城(4 / 5)

金花与铜锤 范静江 5911 字 9个月前

谈起各自经历,每到谈起他的故事时,他顿时变得思维敏捷,侃侃健谈起来。

不知什么时候,正当我沉迷于对他的回忆中时,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呼声,打断了我,把我惊醒,也让他的形象面目从我的眼前消失了。原来是他的孙子叫我出门了。

我从他的屋子走了出来,路过一个广场,见几个人在忙碌着,他的女儿及孙辈们已经在老房子外边的一个广场搭建了一个灵棚,棚子在一个图书馆的旁边,以供他图书馆的领导或故交旧友来吊唁。棚子用一张宽大的油毡棚盖住,用电线布置有灯光,供夜晚守夜用,西边摆放他的遗像及一个供烧香烛、化火纸用的锡制脸盆。两边摆放了一些花圈,那是他以前的亲友、故交送的。另外还摆放着几张简易的桌椅,供吊唁的宾客休憩小坐。

我依照当地习俗上前上了香,化了纸,然后在棚子里坐着休憩。闲坐期间,我时而百无聊赖地看看外边的湖边游人匆匆,忽而盯着在座的宾客,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或他们的心思,只见他们面色自然,淡定自如,毫无悲伤形色,甚至还间或说说笑笑。期间我也盯住他的遗像看了几眼,那是一张枯瘦的脸孔,熟悉而陌生,他的沉静的眼神也凝视着我。灵棚里的人大都是他的后辈们,前来追悼的外人很少,除了几位与他同年的老同事的子女来悼念一下外,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。他的大多数同事已经早过世了,他是他们中活得最长寿的一位。不过到了最后一天,他单位工会主席来了,一位中年的女子,带了两个男子,据说是办公室主任和离退休管理科的科长。他们面色沉重地对家属进行一番慰问后,照例也上了香,化了纸,之后,在一旁落座茶歇,和家属们谈起慕正老先生的往事。

他的祭拜会在广场上简单朴素地举行了三天,是为了方便他那些城里的故交旧友来祭拜。我在参加祭奠后的第二天,就去其他地方游山玩水区了。本想早日赶回京城,不过听说在之后的第四天,他们将他的骨灰及他的遗物打包装运回了范村,他们也邀请我随车前往,说是还要在清明期间举行隆重的骨灰安葬的典礼,顺便还可让我这个京城贵客游览一番江城乡村的风物美景。

我经过很长时间的犹豫,本想拒绝他的邀请,但为了弄清他的详尽身世和人生故事,就答应前往。在后来那场葬礼上,我见到了他几乎所有的亲人,还有范村大部分的村民,从他们的口里,我听到了更多关于他的故事,出于一种职业习惯或纪念的需要,并将这些故事形成后面的这些文字。

多年以后,我才明白,我曾将寻访他近百年的苦难经历视为一次旅行。准确来说,对于我那是一次忏悔之旅。在往后的日子里,我常常想起那次旅途,也常常在反思,他的祖父一生活了九十五岁,像他这样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,会在弥留之际想些什么呢?他会回忆自己或家族的往事?会回想故去的亲人、爱情、战乱、杀戮?会回忆自以为豪的成就,人生的遗憾,破灭的梦想还是来不及的忏悔?他的过去究竟生活着哪些人、发生过哪些事,当时的场景、氛围如何?他为什么会笑着离开?为什么他在去世后三年才得以运回老家下葬?他为什么不把这些书捐赠给他生前工作过的图书馆,或者把它们留给他的嫡亲孙子们,而是把它们留给他的侄孙?他那些后人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等等,这些都无法考究,我只能沿着他的记述,寻访信件里的每一个当事人,追溯一个家族及时代的记忆。

人的一生常是艰辛、无助、彷徨、充满抗争的。而寻访总是让人向往的。但寻访之路上并非只有美丽的风景,有时可能是满目疮伤,而他所遗留下来的那些陈旧发黄的信件,每一个字如同一个个结疤的伤口,就此而言,我们阅读的不是往事,而是一道道伤痕,而追忆寻访则意味着再次揭开那些伤口。

人们常说,要想透彻地了解一个人,就回到他的家乡去,于此,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