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零星的族人中,她的小儿子夭亡了。
她捧着儿子的尸首,跪地痛哭。仰头,天上竟是一丝云也不曾有。老太婆大彻大悟,父母亲和自己均为上天蒙骗了,而族人都被自己蒙骗了。
她,不是天选之人。
她承受不住丧子之痛,更承受不住来自上天的背叛与心中的恨意。到声音嘶哑时,她晕倒在地。
这一倒便是半月,老太婆日日情识混沌。每一日,夭儿都入梦境,或欢脱或哭闹,总是找她讨要怀抱。她心间亏欠,悔恨也如刀绞。人尚在时,她日日忙于事务,未曾尽到母亲之责,人不在后,只能梦中相见。
有一日,夭儿与一个面目模糊的男子一齐入梦。那人对她说:“你的儿子,我便带走了。来世,你们重逢,再续今生。现下,你也该回去了。不日,你将要迎接一个人,好生照顾她。”说完,那人将夭儿从她怀中引出,牵着小儿的手,两人一齐渐走渐远。她无论如何也追不上,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在白色荒漠尽头。
老太婆哭喊着儿子不要走,也哭喊着醒过来。
她辗转思索,那人说的话,可是什么启示吗?
于是,老太婆坐起身,拿起蓍草枝。自那日,她便晨也卜,夜也卜。族人都觉得她疯魔了,老天亡族矣。
直到几日后,老太婆正身披黄白麻衣,草绳束发,行占卜之术。面前如木炭一般乌黑的龟甲,未显露将要灭族的预兆,也未示明是否再向南迁。前途、生死,未卜。
她正茫然,眼下空洞,也以为是到头了。青华姑姑却突然闯进草棚。
她想告诫姑姑,占卜时不可擅闯,却看青华姑姑样子神色急迫,立即随姑姑出了草棚。
在族人的目光中,她看到,水汽蒸腾的湖泽岸边,躺着一物。走近,她才看清,并不是什么搁浅的怪鱼,是一个人。
那人,就是我,当时也不过八九岁的身形。
姑姑说,当时族中只剩半数人的口粮。她看见了人,也不敢探查生死,更不敢擅自带回族内。
日渐缩水的湖泽,岸边是干涸的裂纹。蓬发垢面,不着衣衫的我,或许早已断了气,是被别的氏族抛下了湖泽。
老太婆探我的鼻息,觉得我仍有生机。可她犹豫,她也不想为本就山穷水尽的氏族再添一笔雪霜。转念又一想,我尚是一个小活人。她于心不忍,眼一闭,心一横,拿麻布裹紧我光不溜秋的身子,起身回了营地。
听说,抱回我的那一夜,上天降下了久违的甘霖。
次日清晨,族人们欢呼雀跃。一夜之间,九黎山,苍梧地界,一片草色油青,枯木化春,烟波寥寥,水何澹澹。
族人只道,祝余大人善感天地。
晨雾氤氲中,老太婆抱着睡眼惺忪的我,宣告全族:自此扎根九黎山下,借苍梧之名,更名合苍族。
老太婆离世之后,有一日,我黯然相思,一个人爬到山头坟前,独自坐了一天一夜。
次日,微明,还是淡蓝色天幕,姑姑踏着晨露,找上山来。见到坟前的我,一脸就知如此的神情,上来就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通,嘴下却舒开一口心气。
对了,我虽没有父亲,但老太婆和姑姑一唱一和,一个红脸一个白脸,一点儿没让我觉得人生空虚。
我从前性子慢,半棒子打不出一句话。对姑姑的责骂一向逆来顺受,从不反驳。姑姑嘴上骂我,心里却疼我,只责难我几句,便软下身子,搂着我一起坐在坟头。
“我想她了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
坟头的风很是急促,吹散了我一夜未挽的青丝,嚼碎了我的思念与清泪,啐在地上,七零八落。
“小灵儿,你可记得,你刚来那两年,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。我们都以为你这女娃是个哑巴。可祝余大人说,你还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