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裹着焦土味漫过废墟,骆志松的拇指被铁皮烫出两道红痕。
他蹲在冒着青烟的电缆堆里,将七块扭曲的金属残片摆成扇形,韩小凤旗袍下摆扫过带火星的木炭,在灰白烟尘里拖曳出淡青色尾迹。
"生...态..."李爷的旱烟杆突然停在半空,烟锅里未燃尽的艾草碎屑簌簌落在焦黑的"平"字上。
老猎户的麂皮靴碾过烧成琉璃状的电缆胶皮,靴底粘着的半张猎物统计表残页正巧盖住"衡"字的最后两笔。
韩小凤从相机暗袋抽出两张晒图纸,晨光穿透薄纸显出蓝线勾勒的柱状图。"这是新旧猎区分界线的红外相机数据。"她将图纸覆在冒着热气的铁皮字上,"新法区野猪群三个月产了六窝崽,老猎场的獾子洞空了二十三个。"
小赵的帆布背包突然滚落两颗松果,沾着露水的果实撞开老会计脚边的黄铜算盘。
老会计扶眼镜时手肘碰倒了竹筒笔洗,三十年前的猎户名册在泥水里洇开墨痕——"周大栓,1956年交公野兔187只"的登记栏旁,新鲜的血痰正沿着泛黄的纸页往下滑。
"当年后山五十个陷阱就能喂饱生产队。"老会计枯槁的手指划过名册上密密麻麻的红叉,"现在三百个套索都逮不够换盐的野鸡。"
王伯突然抓起半截酒坛残片,陶器裂口处的苞谷酒在泥地上冲出淡黄色沟壑。
他布满老茧的拇指反复摩挲着坛底"公私合营"的蓝戳,直到碎陶片边缘割破指腹,血珠滴在烧焦的"生态平衡"铁皮上滋滋作响。
骆志松的猎刀忽然横在血珠与铁皮之间,刀背映出小孙手中铜皮本的反光。
年轻猎户的工装裤口袋里掉出半盒牡丹烟,锡纸上用钢笔描着歪扭的算式:每平方公里猎物承载量≈23.6头。
"你们闻闻这烟味!"李爷突然扯开麂皮袄前襟,硝石与硫磺的气息混着陈年兽血味扑面而来,"老辈人打猎前要拜山神,下套不过三,见崽不杀母——"
韩小凤的绣花鞋尖轻轻踢开块焦木,露出埋在灰烬里的相机胶卷盒。
显影后的胶片缠绕在折断的松枝上,定格着王伯昨夜用火把炙烤监测站铁锁的侧影。
晨风卷起未燃尽的账本残页,1959年冬的野猪收购记录正飘向小赵脚边的松果堆。
"当年我爹放火烧荒养出的好猎场..."王伯的喃喃自语突然被金属脆响打断——
骆志松的猎刀尖正挑着块烧变形的青铜锁,锁芯里卡着的半截钥匙上,"自然保护"四个篆体字在晨雾中泛着青灰。
老会计颤巍巍举起算盘,二十三颗檀木珠子突然崩断,噼里啪啦砸在烧焦的监测站地基上。
当最后一颗珠子滚进钢筋裂缝时,王伯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盯住骆志松的衣领,染血的手指悬在半空微微抽搐。
渡鸦的尖啸划破凝固的晨雾,烧焦的"生态平衡"铁皮被风掀起半边。
李爷的老猎刀在字迹中心震颤着,刀柄缠着的红布条突然散开,露出用狼毫小楷写的祖训:"杀生即济生"。
王伯枯树般的手掌攥着骆志松的衣领,指甲缝里的陶片碎屑簌簌落在对方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上。
韩小凤旗袍上的绣线突然崩断三根,金线牡丹的花蕊里滚出枚铜制圆规,尖端正巧抵住王伯手腕的麻筋。
"您看这圈。"韩小凤将圆规尖刺入泥地,沾着血痰的晒图纸突然绷直,"野猪数量每三个月涨七成,獾子却要两年才恢复种群。"被血浸透的"生态平衡"铁皮突然发出蜂鸣,四道深浅不一的裂痕竟与图纸上的统计曲线完美重合。
骆志松的猎刀鞘轻轻磕在王伯膝窝,老猎户踉跄时怀里的酒坛碎片叮当坠地。
二十三年陈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