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突然发觉自己办了一件傻事。
他根本就没有命人制作泉州兵偶。
东陆所有人都知道,“江、河、湖、海、云、雷、泉”,澜国七州里唯一不可能奉召发兵援护大城的,就只有泉州了。
因为,泉州就没有澜国的一兵一卒。
一百多年前,江氏就得到了澜国王室许下的种种自治权柄。
自那时起,泉州其实已经变成了实际意义上的独立王国。
在江氏商会的管制下,永无徭役、永无驻兵的泉州人在百十年间纵横东南两陆商道,攫取了巨量的财富。
但泉州哪有兵可调?靠商会雇佣的那些私兵?
谷辛集本来十分自信,这些年向澜国各州撒出的大批侦骑,早已经稳稳掌握了澜国上下的形势。但现在一看,还是出了大纰漏。
龙无忌既在永顺。那强悍的泉州私兵应该也已经涉足关南防线了。
苏家小王爷不大搞得清状况。看谷家的城守忽然愣住不说话了,便抽空低声询问身边的安王“世叔,当年叶家这条狗不是跟他主子一起叛国降澜了么?怎么一提起龙家人,他这么大反应?”
安老王爷眨了眨眼,抬手捂住了嘴,凑到小苏王爷的耳边,悄声说“情仇……不过这事说来话长了,还涉及到……那位。咱回来细说吧。啊!”
小王爷盯着安王悄悄伸出的大拇指,呆了一会儿,又看了看面沉似水的皇帝陛下,恍然大悟地吐了吐舌头,便缩回座位去了。
谷辛集原是文官出身,自持心思明敏,一向心比天高。本来他自作聪明地私下里推演过很多次沙盘,但皇上一下就戳中了他的漏算之处。此时他的脑子已经乱了,满额的汗水涔涔而下,后面打算献出来的计策,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。
雷皇话既出口,总不能掉在地上。一直杵在沙盘边上的谷王爷拍了拍城守,接过了话“陛下放心。虽然永顺始终不知虚实,但江家那边,还有人替您看着。”
谷老王爷指了指沙盘“关南前线上,有江家的七八支商队,在配合白长岌的后勤运输。泉州驻扎的八千私兵日夜操练,但可惜,还没有整备北上的意思。”
雷皇的双手撑在沙盘边上,俯视着广袤的关前飞地,久久不语。
大厅里的人都不敢说话。
蔚国对南征已经准备多年,七姓王厉兵秣马,精心筹划,各路推演早已烂熟于胸。如今有了国师相助,澜国防线最大的仰仗,那些秘仪大阵,都成了土鸡瓦狗。
但是最难缠的,始终是人。那几个人。
过了半天,雷皇才站直了身子,缓缓地说“盯紧些。”
诸位王爷纷纷肃立,正待领命,忽见大厅门口人影晃动,一袭黑衫悠悠地飘了进来。
议事厅里的温度似乎瞬间冷了下来。
来者并不跪拜,径直走到了雷皇面前,优雅地点了点头。
穿黑衫的,都是国师的学生。地位向来超然,即使是雷皇陛下,对这些来自各家的年轻精英也总是礼敬有加。
然而大厅之中的各姓亲王却别扭得很。这些毛头小子被国师调教了几年就忘了出身,能耐不知长进了多少,见帝不拜的待遇倒全记住了。
一旁的谷老王爷苦笑着摇了摇头。进来的这位年轻的黑衫尊者,正是负责侦办磁山爆炸的乌家后辈。
前次这人单独面圣汇报,也不清楚后续如何。反正那次爆炸事件就悄无声息地没了下文。
黑衫尊者抬起头来,却发现雷皇正半眯着眼,盯着沙盘想着什么,并没有理睬他。
年轻人脸上的尴尬一闪即逝。他耐心地沉了一会儿,又双手合十,重新行了个礼“陛下。”
雷皇似是刚刚听到黑衫过来,但仍不睁眼,只是挥了挥手,吩咐道“坐吧。”
“学生不敢。”年轻的尊者口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