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三千。举目间，天地辽阔，万物虚缈。

情归何处尘缘尽？

“情缘既起，三生不灭。”

她聚起灵力，向大石灌注法术。抬手落臂间，刻下不灭字印三生石。

昆仑山顶。

她从人群后走出，穿过众神让出的道路，立在几丈外的崖边。手中捧着的是五彩灵石。

众神向她叩首，尊她为神。她忽然觉得讽刺，因着人首蛇身，没有完整人形，这些神从前一直将她视作妖族，几近压迫。如今时日，她竟一跃成了所有人膜拜的神女。

风解开她的发带，也吹散她头上的鲜花，一朵一朵，红艳，素净，盛开在心头，谢落在眼中。

她有些舍不得，这世间，和那个人。

一只金乌盘旋而来，落在她身后，坠地化作人身。众神议论纷纷，不知金乌何处来，更不知如何还有一只金乌。

他拉她回转身，惊扰了她的青丝，也惊起了她心中的涟漪。

“你要干什么！不准去！”

她看着他的面容，细细将这模样刻进心坎里。又低头小心翼翼将自己隐匿深海，不让他发觉。口中沉稳，一丝颤动也没有。

“以后你便不用再跟着我了。”

她抬头定定看他。

“我们，就此别过，各自圆满吧。”

他不说话，手却轻轻松开了。

她，真的，不要自己了。

她转过身，不再去揣摩他的神色，凝聚全身灵力，举着五彩灵石，飞向不周神山顶。临近神山，灵石在她手中熔化，聚拢灵力，折出五彩神光，将天水都映亮了。

所有气力都从身体里倾泄出去，灵石彩光愈发强烈，她的眼皮也愈发沉重。她觉得好累，身体累，心里，更累。

一声尖啸撼动天地，金乌满身流光，火光冲天，朝着她飞奔而去。

天空一阵玄光震裂。俄尔，天水即止。众神欢呼，好似一切恢复如初。

他将她拥在怀中，期望将自己的修为过渡给她。可他还是觉得她变得好轻，越来越轻，如一团烟，一片雾，随即消逝，归于天地。他闭眼，不忍再看。

“你可愿，嫁给我？”

没有回答，他就像只是说给自己听的。

溯洄到天地之间。山海水洗，万物如新。远遥天际，玄光始逝，波影暗涌。两粒极细的光珠从天而降，一颗沉入深海，一颗坠入林渊，无声无息。

—————

六百年前。

九黎山上。落花时节，琼雨飞雪，四散飘零。木叶蓁蓁，蓝草茵茵，万物祥和，山河俱静，宛若仙境。

一人乘云跌落。

他眼下已然混沌了，只剩些黑黄魅影。脚步越发虚浮。

不知走了多少步，他跌坐下去。身后是试探到的树干，他将整个身子靠了上去。

口齿间有些干燥，薄唇微启，想在空气中吸入一些水汽。他现下是一动也不能动了，牵扯到伤口，疼痛难忍，仿佛能听见血液在四下奔流。手脚都有冰冷发麻的感觉传来，他有些冷。

脑中浮现出一人冰冷的神色。

那眉目，真叫人咬牙切齿，恨不能将他的血肉生吞下肚。正想间，头顶上却响起一个声音，与他搭话

“年轻人要去往何处？”

“丹穴山。此处是何地？”

“此处为苍梧九黎山，丹穴山还远在千百里外，路途尚远。年轻人去那丹穴山是为作何？”

听声音似是一位看尽世事的沧桑老者。声音浑厚，又处处透出一股威仪，竟让他心中生出一丝敬畏之感。他想睁眼，眼皮又极沉，索性算了。他将头摆正，轻叹一口浊气，娓娓道来

“我生于丹穴山，如今人之将死，盼望死前能回到生身之地，再一睹今世尘往，也可落得死亦有穴。”